记者江西调查报道：高德打车，打来的是什么车？
“无证车运营”“未对司机进行身份核验”“私自发送营销短信”……近期，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出现不少关于高德打车聚合平台的投诉。
4月25日，交通运输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切实做好网约车聚合平台规范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做好网约车聚合平台规范管理工作，切实保障乘客和驾驶员合法权益，促进网约车行业规范健康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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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江西而言，2022年下半年以来，针对高德打车聚合平台模式下出现的无证车辆、无证驾驶员接单等种种乱象，江西省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监督管理局制定了一系列措施，致力于提升网约车合规率。
那么，高德打车聚合平台在江西各地快速发展的背后，一直困扰监管部门和乘客的问题现状如何？人民网记者就此展开了调查采访。
平台众多“迷人眼” 乘客维权该找谁
记者调查发现，目前江西市场上提供网约车服务的平台可分为网约车平台与网约车聚合平台两类。网约车平台在获得资质后，可直接进行网约车经营活动，如司乘匹配、价格调控、运力调度等；网约车聚合平台则负责提供信息撮合服务，作为第三方网约车平台与用户的“桥梁”，帮助完成网约车服务。
在江西南昌，记者使用高德地图中的打车功能时，发现车辆全部来源于第三方网约车服务商，数量高达几十家。
“第一次来南昌不认识路，我用高德地图搜索了一下目的地后，发现页面上有打车功能，点开后跳出了40多家网约车公司。”从合肥来南昌出差的刘女士告诉记者，打车时，系统已经自动帮用户勾选了好几家网约车公司，自己只要点击“立即打车”就行，至于来接你的是哪家公司，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清楚。
此外，“高德打车聚合平台下网约车公司众多，为什么乘客下单的时候平台只勾选了部分公司，甚至有时候只勾选一家公司”这一点，让不少乘客产生了疑问。有用户表示：“作为一名女生，晚上打车我还会比较在意平台是否靠谱，如果系统自动帮我匹配没有听过的网约车公司，我会重新选择。”
“入驻高德打车聚合平台的网约车公司那么多，想要在平台上获取更多的流量，被平台主推，以第一时间进入乘客的视线，那就要花钱。”这事在长期通过高德打车聚合平台接单的司机候先生看来，是当前无法改变的行业潜规则。
针对乘客的疑问和司机侯先生的说法，高德打车方面则回复称：从未向网约车平台售卖流量。
除了以上问题，还有网友反映，高德打车聚合平台存在车辆、司机合规率低等问题，遇到安全事故、纠纷后，乘客维权难。
“用高德打车预约第二天的车，但是当天早上司机爽约了，给高德打车客服反映，人家说我们就是平台，只能转达服务商给出的反馈。”近日，市民高先生向记者讲述了碰到的糟心事。
“因为大清早赶火车才在平台上约车，结果司机一取消，搞得我措手不及。”高先生认为，高德打车聚合平台在客户的每一笔订单里都抽取了佣金，碰到投诉就“甩锅”，太不负责任了。
“很多人都用过高德打车，但是部分乘客并不了解，以为高德打车叫来的车都是高德旗下的，一旦出现问题就联系高德，其实并不是。”南昌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四级高级主办龚都鹍告诉记者，高德打车作为网约车聚合平台，被称为“平台中的平台”，通过把用户的用车需求导流到网约车平台赚取佣金。
据黑猫投诉平台6月红黑榜显示，上榜网约车黑榜的大多汇集在聚合平台。不少乘客表示，遇到司机乱收费、遗失物品等情况时只能通过聚合平台投诉，但是平台又把责任推给了网约车企业，互相推诿扯皮。
对于乘客遇到的这一问题，高德方面回应称，关于驾驶员的投诉，高德打车不参与驾驶员管理，接到相关投诉后，高德打车会转交至驾驶员注册接单的网约车平台跟进处理，并持续督促问题解决：“高德打车2019年即联合合作网约车平台推出‘敢坐敢赔’服务承诺，乘客在遇到车费类问题时，48小时内完成处理，如超时未处理完成，高德打车会直接对乘客进行赔付。”
“无证”司机也能上路接单 注册一次通过
何女士经常坐网约车出行，由于工作时间自由，便想着兼职去开网约车。在一次跟司机的聊天中，她得知高德打车接入的部分网约车平台不要“证”就可以注册，且注册成功后马上就可以上路接单。
为了验证此事，何女士回家便按照司机提供的方法进行操作，果然提交注册材料几分钟后就收到平台的消息。得知自己注册成功，何女士既惊喜又惊讶。
“司机教我下载‘单多多助手’这个APP，下载后发现可以从这里加入到‘900出行’的司机端，新用户注册要求上传身份证正反面、驾驶证正反面、行驶证正反面以及交强险。”何女士说，至于平台要求的网约车驾驶证和运输证，可以选择无，上传资料后没几分钟就收到平台发来的注册成功的消息。
第二天趁中午休息之际，何女士尝试上路接单。“打开APP后，点击‘点击接单’，然后等高德打车聚合平台派单就可以了。”何女士告诉记者，接到第一单的时候还有些激动，后面就慢慢习惯了。
尝到了开网约车的甜头后，何女士想多加入几个平台，于是，当她看到司机群分享的高德打车合作平台新司机招募小程序时，便用手机扫码进入。“选择自己所在的城市后，页面就出现了几十款打车平台，你想加入哪个就加入哪个，填写资料即可，操作很简单。只是不知道自己这种‘无证’司机上路会不会被抓，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何女士说。
据记者了解，所有在“900出行”司机端注册成功的司机都被接入到高德打车的平台，因此，乘客通过高德打车这个平台进行打车，可能会被随机分配到“900出行”平台。而根据何女士的提示，记者试着扫码进入高德打车合作平台新司机招募小程序，随机选择了加入“飞马出行”，该平台只要求上传身份证、驾驶证和行驶证，没有其他要求。几分钟后，记者收到“通过审核，登录司机端即可马上接单”的消息。与此同时，记者再次申请加入了“及客出行”，几分钟后收到“注册资料未通过”的消息，审核拒绝原因是网约车驾驶证及运输证信息不通过。
缺少网约车驾驶证和网约车运输证意味着车辆不具备合法运营资质，司机也不具备合法从业资格。何女士认为，这种情况下，司机和车辆能够顺利完成注册，而且还能在高德打车聚合平台上正常接单，显然监管缺失。
“在南昌，高德打车合作上线的网约车平台均在当地取得了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许可，是合规平台，同时也通过了相关服务能力认定。”高德方面回应。
而龚都鹍则认为，高德打车仅审核经营资质显然是不够的：“高德打车作为一个聚合平台，在接入网约车平台公司、车辆和司机的时候，首先应对网约车平台公司的经营资质进行审核把关，还需要查验聚合平台所接入的网约车平台上的车辆、人员是否合规。”
据业内人士透露，部分网约车平台注册时开始要求上传网约车驾驶证和网约车运输证，之前都是只要上传身份证、行驶证和驾驶证就行了，非常简单，目前还有些平台要求司机补齐网约车驾驶证和网约车运输证，“不予理睬就是，反正以前注册的账号还能正常接单”。
根据《通知》，各地有关部门要加强对网约车聚合平台经营行为的监督指导，督促网约车聚合平台对相关网约车平台公司落实核验责任。不得接入未在当地取得网约车经营许可的网约车平台公司，提供服务的驾驶员和车辆均应办理相应网约车许可。
“高德打车聚合平台放松准入门槛，会导致平台上出现大量的无证司机。”龚都鹍说，无证司机只要注册一个账号就可以接单，不仅对合法经营的司机造成了不公平的竞争，也给乘客带来了安全隐患。
据了解，截至目前，南昌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查处的违规派单案例中，有442起没有“车证”，357起没有“人证”。
网约车聚合平台要“聚”起规范 方能行稳致远
近年来快速发展的网约车聚合平台，已占据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
6月13日，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系统发布2023年5月份网约车行业运行基本情况：截至5月31日，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系统5月份共收到订单信息7.3亿单，环比上升4.2%。其中，聚合平台完成2.1亿单，环比上升6.8%。
作为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民生行业，合规化、合法化是网约车聚合平台发展的重要前提。近年来，为了促进高德等网约车聚合平台健康发展，江西各地监管部门陆续进行了监管。
2022年8月，南昌市交通运输综合行政执法支队开出了《关于责令高德地图 APP停止在南昌违规开展网约车业务的函》，指出高德地图APP在南昌以“聚合”模式为部分网约车平台提供运营服务，存在为无证车辆、驾驶员提供派单服务、违规营运、平台企业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涉嫌非法从事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活动等问题。
“目前，我们正在对南昌市84家平台开展资质清查工作，其中仍在运行的有40余家，比较活跃的仅不到20家。”龚都鹍介绍说，南昌市交通运输局将持续开展资质清查工作，丧失线上或线下服务能力、获得许可后180天内未投入运营的网约车平台，将被要求整改或吊销许可。
同时，赣州、九江等地交通运输执法部门也对高德打车开出了违法行为通知书或处罚决定书，反馈高德打车聚合平台在当地运营过程中，存在给未在本市取得许可的网络预约出租汽车平台及未办理《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车辆派单运营的行为。
针对于此，高德方面告诉记者：“高德打车作为聚合平台，如发现不合规的驾驶员和车辆，将督促网约车平台进行处理。此前，在赣州，高德打车聚合平台会同多家网约车平台召开会议，督促网约车平台清退不合规驾驶员389名，不合规车辆317台，组织协助290余名驾驶员报名预约资质考试。”
另有网友注意到，在高德地图“打车”中选择“一口价”，即可实现该类别下所有平台价格一致。
“高德打车不参与网约车平台在司机和乘客两端的定价，‘一口价’为网约车平台制定，高德仅将品类和价格展示给乘客。”对于网友关于“一口价”的疑问，高德方面作出上述回应。
“《通知》明确要求网约车聚合平台不得干预网约车平台公司价格行为，不得直接参与车辆调度及驾驶员管理。”龚都鹍认为此举明确了聚合平台的行为边界，能够更有效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下一步 ，我们将督促网约车聚合平台落实主体责任，同时，联合相关部门共同监管网约车聚合平台在价格调控等方面的不规范行为。”
“《通知》出台的目的在于规范网约车聚合平台的发展，有效保障乘客和驾驶员合法权益，平台应该尽到哪些主体责任、怎样才能保障乘客和司机的安全，这些都是网约车聚合平台必须直接去解决的问题。”南昌航空大学文法学院法学系主任魏雄认为，只有促进网约车聚合平台健康持续发展，才能真正为老百姓出行提供便利。
对于如何进一步规范管理网约车聚合平台，魏雄建议，各地应将《通知》作为指导原则和基础，制定具体、符合实际的操作规范，增加相关行业责任和法律责任制度，通过责任倒逼，督促网约车平台“聚起”规范，行稳致远。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司机和乘客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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